Selene

赫敏格兰杰作为女权主义英雌的局限性:挑战父权价值观

本文摘自CHARMING AND BEWITCHING:CONSIDERING THE HARRY POTTER SERIES,原文标题是The Limitations of Hermione Granger as a Feminist Heroine: Challenging Patriarchal Values,作者是Laura Calvo Zafra。尽管原文标题是The Limitations of Hermione Granger as a Feminist Heroine: Challenging Patriarchal Values,但是读完全文后,我们能感受到,作者并不是要谴责赫敏这个虚拟人物所作所为如何不足,更多的是对她施以“了解之同情”,分析她在HP的魔法社会中作为女权主义者是多么孤立无援。因此,我认为这篇文也可以被翻译为:“受限的女权主义英雌赫敏格兰杰:挑战父权价值观”。

我并不是赞同作者的所有观点,比如她有强化赫敏的孤独并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第七部罗恩,赫敏,金妮等人的成长。但是她能指出赫敏在HP系列中独自为打破性别枷锁而奋斗这点,这种态度是我欣赏的,所以我翻译了这篇小论文。

       赫敏格兰杰作为女权主义英雌的局限性:挑战父权价值观

摘要:在HP系列中,赫敏可能会被视为女权主义英雌。她一直在挑战魔法界的基础——父权价值观,质疑强加于她的性别角色,谴责帮助构建了魔法社会的歧视与奴隶制。然而,正如我将要在本文论证的,赫敏在书中被诸多条件限制,这导致她最后还是接受了现状。她一直被考验,需要证明自己是个有用但是不烦人的朋友。在她的抗争中,她孤立无援;她试图反抗时,其他人并不上心,甚至是嘲讽她的信仰。

HP系列创造了许多女性角色,但是毫无疑问,最主要的女英雄是赫敏。在这些女角色里,她是发出最强音,并且敢于质疑一切她认为不正确的事物的人。她直面巫师界赖以为基础的父权价值观,不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别人而抗争,根据这点,她可以被视作一位女权主义英雌。然而,正如我将在本文论证的,赫敏被多种条件限制,导致她最后接受了现状。她压抑自己反抗的心理;她的智慧大部分时候都是在辅助男性英雄赢得战斗,或者是被人嘲讽。

巫师界是个父权社会,在这里,男性掌握着更高的权力,而家庭依旧建立在传统的女主内,男主外的结构上。在这个世界,工作机会是受限的,女性只有次等的权力。赫敏努力发声,努力让其他人听到自己的声音,反抗她所在的社会的不公。从第一本书到最后一本,她成熟长大,发展出了与女权主义追求社会变革一致的理想,她的力量也逐渐强大。用Gwendolyn Limbach的话来说:‘通过对常见叙事桥段的操纵和对传统女性特质的颠覆,赫敏创造了自己对少女时期的建构’。在此过程中,她威胁到了魔法世界的父权基础。在第一本书中,赫敏被描述成一个霸道、遵守所有规则并惹恼所有人的万事通。在最后一本书里,她成了一位在巫师大战和伏地魔倒台中发挥重要作用并备受敬仰的强大女巫。赫敏是“知识带来力量的绝佳例子”,因为她一直在用知识解决三人组遇到的困难。她帮助他人,成长为该系列中最复杂,成长最多的角色之一。

然而,尽管赫敏身上有部分女权主义特质,书中却有诸多限制,阻止她成为一个彻底的女权主义英雌。HP继承了男孩的学校故事与英雄故事的传统;其中一个主要区别是,霍格沃茨是一所男女同校的学校。它看上去是“一个性别歧视不再会削弱女性力量与能动性的,神奇的后女权主义世界”,但是在这层面纱背后,隐藏着传统的性别角色和父权规范。因此,HP系列只是在表面上挑战了社会性别的构建,但是事实上,它抹去了性别平等与性的多样性。赫敏就是该系列缺少性别平等的例子。Pugh和Wallace认为:“英雄故事和学校故事总是性别化的,这些故事的主角所需要的英雄主义总是依赖于一种阿尔法男模式的男子气概,这种模式系统化边缘了其他角色,尤其是在性别上”。《哈利波特》永远不可能是赫敏的故事,就像它不会是“哈莉特.波特”的故事那样。

赫敏是最主要的女性角色,但是她还是像书中其他女角色那样被边缘化了。罗琳在一次采访中声称“一个女人能像男人那样战斗,一个女人能像男人那样强大地使用魔法”。但是在她的故事里,女人还是没有获得与男人同等的力量。她没能说明,一个以女性为领导者的世界是如何运作的。霍格沃茨的传统中既有女校长,也有男校长,这展现了霍格沃茨是一所多样化的教育机构,然而,在故事发生的时候,巫师界最有权势的位子上都是男性:魔法部长、霍格沃茨校长,甚至是书中的大反派也是男性。女人总是被放在权力的第二等位置上。尽管她们也很有天赋,但是不少女人还是选择了传统的性别角色,比如母职,在书中,这是与职业相冲突的。当然,她们选择做母亲并没有错;问题在于,她们让出了自己的独立性——比如莫莉韦斯莱和纳西莎马尔福。而与之相对的是,那些经济独立或者有工作的妇女是与母职不相容的,主要例子是米勒娃麦格、多洛雷斯乌姆里奇和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里奇。

在书中拥有更大影响力的女角色,赫敏,已经成了数千万读者心中的榜样,特别是女孩们的榜样。她的行为与思想对她们有很大英雄。赫敏教会她们为正当权利抗争的重要性,教她们悦纳自己。但是在最后,她却屈服于社会环境,并安于现状,未能成为一个坚定的女权主义角色。赫敏被文本压制了;她总是被其他角色,甚至是文本的叙述嘲讽。她总是被诸如“霸道”等形容词修饰,这将她置于不利之地,并被视作是周围惹人厌烦的人。罗琳将赫敏视作是她幼年时的夸张版,但是她一直“没有让赫敏看清自己的强大,并促使她做出性别刻板的行为;她通过使用性别刻板的词语来达成这点....罗琳数次让赫敏‘尖叫’、‘惊叫’、‘嚎哭’、‘惊声长叫’、‘啜泣’,而这些动词从来没有出现在男性角色身上。”这些动词是有意避开了男性角色的。诚然,随着赫敏的成长,这些词越来越少地用在她身上,但是它们依旧是与刻板印象中歇斯底里的女性密切相关的。而且,她哭得太频繁,这是不太可靠的;这对赫敏的角色成长毫无益处。对于孩子来说,当他们难过时,哭泣是很正常的,但是赫敏“迸发眼泪”如此频繁,这是不合常理的。这种性别刻板印象不仅有损赫敏形象的可信度,还加深了女孩们就是愚蠢又脆弱的刻板印象。

赫敏缺少其他角色的支持也是赫敏的女权主义和角色成长在书中受限的表现。一开始在与哈利、罗恩的交往中,赫敏是被他们拒绝的。他们刚认识她,就认为她爱管闲事,很烦人;她对他们居高临下的语气无益于她的自我保护;在他们第一节飞行课前,赫敏非常紧张,她“用自己在《魁地奇溯源》里看到的飞行技巧把其他人烦透了”。当男孩们和赫敏一块从第一次冒险中归来时,赫敏指出,那头三头狗正在守护着什么东西,但是他们没有看出她的智慧是多么可贵,相反他们只是愤怒于她多么霸道。麻瓜出身的赫敏确实是不喜欢打破规矩的,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个女巫,她有可能会被踢出这个给了她无限可能的地方。她找到了自己的归属,她不想失去它。

赫敏帮哈利、罗恩逃脱麦格教授的惩罚时才被他们接纳。她的忠诚得到了男孩们的友谊的褒奖。在那之后,她对学习的爱才开始得到认可。赫敏对男孩们功课的帮助对他们来说是非常有用的,“哈利有赫敏这个朋友是非常幸运的。要是没有她,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应对功课...她还把《魁地奇溯源》借给了他,结果这本书出乎意料地有趣”。情势扭转,哈利原以为会无聊的信息变得有趣了起来。赫敏作为一个辅导功课的朋友对于他们来说是很有帮助的,但是他们依旧无法忍受她那令人厌烦的态度。任何将赫敏放在智力较弱方的情况对她来说都是有利的。在一定程度上,做个万事通是没问题的,但是仅限于她不烦人或者她没有太大主导权的时候。当她打破规则,放弃信仰并且变得更像那两个男孩时,才被他们接受了。

赫敏冷静的逻辑和智慧在书中被多次证明是有用的,特别是在需要快速反应的紧急时刻。赫敏学会了信任自己,相信她的直觉,依靠她的智慧,但是她的大脑和天赋一般都是为了给哈利和他的战斗服务的。赫敏是书中女性不会跨过二把手位置的例子。而且,赫敏为自己而战时,她几乎没有得到任何支持或信任。她被朋友和同学嘲笑,甚至书中的叙述也在嘲讽她。当她开创S.P.E.W.,要求改善家养小精灵的工作条件时,没人把她当回事,就连她的朋友们或者邓布利多也没有。用Cherland的话来说就是:

赫敏...意识到家养小精灵...事实上就是没有酬劳的奴隶。赫敏被吓坏了...但是罗恩韦斯莱马上就把她对正义的渴望定义为“愚蠢和不理智的”。他声称,家养小精灵不介意努力工作,也乐意被剥削。

罗恩是赫敏最终选择的男友,他驳斥了赫敏可能有道理的想法,奚落她的信念。他没有支持她。赫敏热切地希望自己的声音能被听到,并保护其他像她这样被压迫的人,但是她只能孤军奋战,而且无论如何,她也没有得到什么帮助。赫敏坚持她的立场,坚持反对任何她认为不正义的权威,比如奴隶制或厌女症。有时候,她太过热切要改变不公正的现状,但是她没有意识到了解各方观点,并将她的社会运动引向正确方向的重要性,比如S.P.E.W.就彻底失败了。就像她的朋友忽视她的观点,居高临下地对待她那样,她忽视并对她试图拯救的小精灵居高临下——她从未怀疑过自己有可能是错的。她周围的人非但没有帮助她,反而打发她做别的事情,忽视她,并觉得她恼人。当哈利发现赫敏为小精灵编的帽子时,多比告诉他,赫敏做的事情让精灵们很生气,但是他没有主动和赫敏说明,也没有帮她探索另一条帮助小精灵的方法。他任她白费功夫,并暗自希望她最后会厌倦。这暗示了,赫敏的斗争不如其他事情重要,而且她只是在浪费时间。换句话说,当她的智慧被用于辅助英雄的战斗时才会被珍视,但是当它用于她自己的决定和战斗时,就会被认为是气人的。

赫敏的成长还有一个方面是值得思考的。她总是在罗恩和哈利左右,特别是在本系列书开始,这导致她缺少与其他女性的互动。读者甚至不知道赫敏母亲的情况或者她们母女的关系,在她上霍格沃茨前最重要的女性关系被斩断了。在成长过程中,姐妹情谊的缺失并没有阻止赫敏产生反厌女症的思想,但是她确实缺少能帮她成熟的“紧密联系的,具有支持性的同性社群”。很明显,在书中,哈利更重视与罗恩的友情而非与赫敏的:“哈利非常喜欢赫敏,但是她就是和罗恩不同。当赫敏是你最好的朋友时,快乐会少许多,而待在图书馆的时间则长多了”。哈利从来就没有非常珍视赫敏,尽管她后来与金妮韦斯莱建立了友谊,但在她成长过程中,她依旧缺少能完全欣赏她的女性社群,这种社群在历史上就存在于民间传说的女巫的生活中。

当赫敏对英俊的吉德罗洛哈特教授产生好感时,她马上就被哈利和罗恩嘲笑。他们无法理解她。赫敏就像其他女孩一样开始发现了自己的性成长。她比男孩们成熟得更早,但是他们似乎并不待见这点。事实上,有许多次赫敏的性意识都被嘲讽了,比如说,她14岁时开始和威克多尔克鲁姆交往。在此之前,罗恩甚至怀疑是否会有人愿意请她去舞会。在那之前,赫敏的外表从未如此重要。她决定为舞会盛装打扮,但是结果并不美妙。一旦她意识到自己的吸引力并享受自己的性征,罗恩就为此侧目。他指控赫敏通敌,可他只不过是意识不到自己的嫉妒罢了。性意识在此系列中没有得到多少成长的空间,反而是常被压制,特别是赫敏的。罗恩缺少性教育,导致他对此感到尴尬,而且他不仅会对赫敏生气,也因为他的妹妹金妮展现出了自己的激情而愤怒。

不过,这个问题也不只是出现在角色身上,更体现在故事的叙述中。叙述只展现了女孩们的性成长,而且常常暗示传统的对女孩纯洁的要求。比如说,在第四部里,赫敏去了男孩们的寝室,罗恩很愤怒,因为她可以进男生宿舍,而男生却不能进女生宿舍。赫敏解释说,是因为霍格沃茨的创始人们不像信任女孩那样信任男孩。这句话暗示了,女孩们在性方面算不上是威胁;男孩们被视作捕食者,而女孩们却被定义为纯洁的。这种双重标准对男女双方都是有害的,并且延续了男孩们就是无法自控,而女孩们则毫无性想法的老旧观念。他们没有教会孩子们理解性和尊重,而是放上了壁垒。书中还有一个暗示女孩们更纯洁的片段:当格拉普兰教授带独角兽来课上时,只有女孩才被允许去触碰它,因为独角兽更喜欢女性的抚摸。独角兽是纯洁的,它们也更喜欢纯洁的生物,比如贞女。这一切都是基于童话和历史上的传统(霍格沃茨建于中世纪,因此反映了这种观点),但是它们却甚少被质疑或挑战。明明改变的时机已到,但是却无事发生。

然而,这个故事不仅在性教育方面有问题。许多角色,尤其是罗恩,缺少在社会性别方面的教育,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反抗这种刻板印象。在他长大的家庭里,母亲把持家务,父亲早出晚归养家。他无法照顾好自己,因为他认为他总是会有妈妈或者是学校的家养小精灵给他做饭,满足他的需要。因为这种态度,赫敏总是遭到不公正的对待,Harris发现:

当哈利、罗恩、赫敏在《死亡圣器》中逃亡时,罗恩很快就开始抱怨赫敏的厨艺。赫敏则直接回击了他性别歧视的观点...但是她的愤怒被忽视了,她的爆发很快就被人抛之脑后....她对现状的抗议很快就偃旗息鼓。

赫敏一直在反抗这些强加于她的东西,但是她缺少任何外界帮助,到最后,她总是放弃。文本本身就限制了赫敏为改变现状而做出的努力,她的行动被描述得与主线无关,她的表现被刻画得滑稽可笑。而且,就像赫敏一样,本系列的许多女角色都困于性别话语的刻板印象,她们总是因自己的外貌被嘲笑(比如乌姆里奇),或者因自己“女孩子气”的行为被羞辱(比如拉文德布朗、帕瓦蒂佩蒂尔或者潘西帕金森)。这就造成了一个困境:在一本被认为是儿童文学的书中公开谈论性,还是直接挑战社会强加的性别角色。如果像死亡、失去亲人或者抑郁症之类深沉的主题也能得到关注,那为什么赫敏不能打破因为她的性别而强加于她的社会习俗的枷锁呢?

总之,尽管赫敏能被视为是女权主义英雌,而且她性格中的许多方面都能支撑这点,但是HP系列的限制却让她接受了现状,阻止她成为真正的女权主义英雌。她孤军奋战,文本在性别分工与性意识上的局限性导致她的潜力只能发挥在辅佐男性英雄的战斗上,而她自己的声音却被掩盖了。不过,尽管她的战斗如此受限,赫敏依旧激励着世界各地的女孩。她鼓励她们接受自己本来的面目,挑战环境强加给她们的准则,鼓励她们为自己的声音能被世界听到而奋斗。


我还翻译了本文提到的其他关于赫敏的论文,感兴趣的可以移步至本合集的“赫敏格兰杰,霍格沃茨的少女侦探”,以及“HP的叙述视角是如何削弱赫敏的?”。

 参考文献:


Cherland, Meredith. “Harry’s Girls: Harry Potter and the Discourse of Gender”. Journal of Adolescent and Adult Literacy, Vol. 52, no. 4, December 2008 - January 2009. 273-282.


Dresang, Eliza T. “Hermione Granger and the Heritage of Gender”. In Lana A. Whited (ed.), The Ivory Tower and Harry Potter: : Perspectives on a Literary Phenomenon. Columbia, MO: University of Missouri Press, 2002. 211-242.

Harris, Sîan. “Glorious Food? The Literary and Culinary Heritage of the Harry Potter Series”. In Cynthia J. Hallett and Peggy J. Huey (eds.), J.K. Rowling: Harry Potter. Basingstoke: Palgrave Macmillan, 2012. 8-21.

Limbach, Gwendolyn, “Conjuring Her Self: Hermione’s Self-Determination in Harry Potter”. 

Pugh, Tison and David L. Wallace. “Heteronormative Heroism and Queering the School Story in J.K. Rowling’s Harry Potter Series”. Children’s Literature Association Quarterly, Vol. 31, No. 3, Fall 2006, 260-281.



 






评论(35)

热度(439)

  1. 共4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